“......杰的残香。”
    他大致判断了一下血迹蔓延的方向,随后一个轻盈起跳越到了墙头,像是一只矫健的雪豹,被包裹在制服下的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爆发力。
    他点着脚尖三两下便绕道到了夏油杰前面,他摘下了一直绑在脸上遮挡住眼睛的白色绷带,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等在墙角守株待杰。
    果然,过了没多久,断了一臂的夏油杰便磨蹭着墙壁,慢吞吞地走入了五条悟的视野。
    在看到了五条悟的时候,夏油杰怔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即使是知道自己无法逃过这一劫了,嘴上却还是不服输。
    “怎么来的这么晚,悟。”*
    五条悟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挚友,他以为自己会怨恨,但他却发现在他的心中孕育发芽的却是遗憾。
    那一年,不论是夏油杰,还是他,都实在太过年轻。
    即使有小莓提醒他,指出了夏油杰的不对劲,可那个时候的他却仍然没有抓住机会帮助到他唯一的挚友。
    他只知道飞速地学习进步,然后宛若幼猫抓弄毛线团一样,时不时的戳一戳夏油杰,分享他的新招式,让对方注意自己——
    ‘再多看看我啊?别再胡思乱想了,再多关注一些我吧!’
    现在想来,恐怕这些幼稚的关心反而适得其反,让夏油杰更为紧张了吧。
    眼前的这个家伙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不仅仅是他,那一年的所有人都脱不了责任。
    如果......他们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可惜没有如果。
    夏油杰长发披散,有些黏连在汗湿了的背脊上,有些黏连在裸露在空气中的血肉中。
    失血过多使得他的唇色愈发惨白,他衣衫大敞,无力地坐在了脏污的地面上,破损的袈裟层层堆栈,挤在了他和墙壁地面的缝隙处。
    黑发男人的面颊上的因为过度疼痛渗出的冷汗夹杂着鲜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面上,衣服上,在上面留下一滴滴弧形的湿痕。
    他止不住的发颤,不是因为即将死亡的恐惧和害怕,相反,他面上的神情反倒是格外宁静,即使被灰尘和血污覆盖的面孔,也一样渡了一层佛性的光辉。
    是因为生理疼痛引发的颤抖。
    “还有什么遗言吗?”五条悟询问道。
    夏油杰沉默片刻,他垂下眼,“十年前,我将小莓从仙台带走......”
    他说到了这里之后,停下话语顿了顿,因为太久没有呼喊过这个名字,此时此刻再说起的时候,夏油杰竟觉得这个名字陌生的可怕。
    五条悟眼睛一亮,见夏油杰没有继续往下说,他迫不及待地催促,“然后呢然后呢?是不是还是觉得我更加靠谱,所以你想要把小莓托付给我?”
    和夏油杰不一样,五条悟在念起夏油莓的小名的时候格外顺口,像是这十年以来总是时时刻刻念叨着一样。
    夏油杰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当年难以启齿于是隐晦不说的事实被时间掩盖的太好,在他心目中早就已经淡出了他的世界的夏油莓,他的妹妹,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依旧是鲜活的。
    他以为的弑亲证道在五条悟的眼中只是一场过分漫长的别离,而这一份真相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加倍残忍。
    “......我将她杀死在了仙台废弃工厂的底下仓库里,我麾下的咒灵使得她的尸身不腐,可一旦我死了,咒灵的术式便不再生效。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你......”
    夏油杰的话再一次停住了,这一次是被迫停住的。五条悟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揪起,那双平静的苍蓝色眼眸此刻布满了愤恨与猩红。
    “夏油杰!你看你干的是人事吗?!”五条悟声音难以自制地拔高,“她当时才十四岁啊!”
    “......十四岁又怎么了。”夏油杰此刻也心神颤动,但他还是维持了表面的镇定,“那一年我也才十六岁,总要有人作出牺牲。”
    “狗屁的牺牲!”五条悟气笑了,他觉得好荒唐。
    他珍惜的,爱怜的,求而不得的人,被眼前的家伙轻易夺去,又弃之如敝履。
    凭什么?
    就凭他们之间是兄妹吗?!
    “你的理想和抱负,凭什么要别人为此作出牺牲!你难道不会觉得心里歉疚吗?!夏油杰——”
    五条悟紧紧攥住夏油杰衣领的手渐渐的松开了,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再一次睁开,竟已蒙上了一层泪雾。
    夏油杰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低声道,“当年是你告诉我的啊,告诉我,不要杀,因为没有意义。”
    多么熟悉的话,夏油杰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的,但他的回忆却跟随着这句话,回到了星浆体死亡的那一天。
    年轻的五条悟抱着被白布包裹的星浆体的尸体,双目空茫,他直勾勾地看向夏油杰,道,“把这些家伙,都宰了吧?”*
    而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记起来了,他说——
    “算了吧,没有意义。”*
    而当年他说的话,又和此刻五条悟所说的话逐渐重迭。
    五条悟:“夏油杰,你所追求的意义,难道就是当年你亲口否定的东西吗?”
    夏油杰:“......”
    黑发男人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抽动面颊,想要辩驳,想要说这并不一样!你这是在混淆视听!!可这些话在看到了五条悟凝望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却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