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品:《惊闺》 数个钟头后,白素宽在六国饭店见到了方醒秋。
“你可算是出现了,再不露面我都怀疑是在故意躲着我了,小姨子最近也跑了。”
方醒秋说话的同时打了个喷嚏,说:“拜你所赐,我光荣感冒了!阿嚏!”
南蛮子来这种大北方着实不适应,加上找不着太太焦心,就感冒了。
高烧三十九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
白素宽见他裹着睡毯缩在沙发上,忍不住问了声:“买药了么?”
方醒秋也没力气答话,病弱娇花地看着她。
白素宽不禁走了神。这人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没什么变化,嘴唇饱满,眼睛特别大,深深扣进去有海洋色,都病成狗了,还漂亮得惊心动魄。
同样是人,他就能始终这样无忧无虑……
“被我迷住了?”方醒秋忽然说。
白素宽回神,没好气道:“寒碜!”
方醒秋灿若病桃花地笑了,说:“你口是心非的样子最可爱!”
他吃力地爬起来,拉过行李箱,一面忍着三十九的高烧一面开始献宝。
这趟分家成功,他把属于自己的银票、房契、股权证、小黄鱼都带出来了,统统上交太太。
白素宽看着这些东西,当真是五味杂陈,方醒秋是个花花公子,但她拿他没办法。
他们是在逃难的轮船上邂逅的。
那天同在甲板上晒太阳。尽管她穿着朴素,但从容淡定的神态深深打动了方醒秋。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白素宽时的情景,她是个冷美人,凛冽而安静,微低着头,阅读着一本柔石的《二月》,对他这种绝世美男子好无兴趣,几乎没有看他一眼。
在此之前,他几乎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众星捧月的宠儿,怎么甘心?
于是轮船快要到港时,他和她搭讪,问她到哪里。
她说她要等三日后的轮船去越南,由越南赴昆明西南联大。
他说:“一个姑娘家等三天多不安全,可以到舍下暂住,都是中国人,你不用担心,我是好人。”
他家就在附近橡胶园,当地很有名。
她拒绝了,他不好再说什么,临走写了橡胶园的地址给她,她礼貌地接过,夹在书里。
轮船缓缓泊岸,她一手拿着书,一手提着藤条箱离开,那张地址条从书中飘落在江面。
而她头也没回一下,留给他的只是谜一样纤细的背影。
三个月后,她在西南联大看见风尘仆仆赶来的他,西装破了,皮鞋污了,行李被流民抢得罄尽,他一概无所谓,如愿以偿地说:“终于找到你了。”
此后,她一头栽进了热恋之中。
其实,轮船上她怎可能完全对这样惊天绝艳的男子不感兴趣的。
只是她向来理性,知道太美的事物留不住。
但是,她终究没能战胜感性。
不仅是那张漂亮的脸让十七岁少女无法抗拒。
情种的魅力在于他们永远好脾气,毫无被生活打压过的心机和戾气,永远像个未成年的孩子,无欲无求,直来直去,决不揣摩别人的心思,也决不斤斤计较。谁能不向往这么单纯快乐的人生。
可这种单纯快乐的情种注定不会是她一个人的,因为太受欢迎,连花心也仿佛天经地义。
倍受煎熬的爱情,不能回首……
·
她收起银票、房契、金银首饰,同时收起泛滥的思绪,说:“你跟我走一趟。”
“上哪儿?”方醒秋问。
这半晌献宝,已经给他累的够呛,哪儿都不想去,可是他太太一句话就震得他坐了起来。
太太说:“去看儿子和女儿!”
第30章 蚍蜉撼树·贰
二人回到纱帽胡同后,花花公子对自己的一对儿小粉团爱不释手。
三十九度的高烧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了。
白素宽拦着他没让他抱孩子,说怕染上风寒。
白素宽说:“孩子终究离不了爹,但高门大户的人家最看重面子,摊上这样的姥姥,又是杀人未遂又是暗娼行淫的,孩子一生都被迫背着个不光彩的背景。所以替孩子姥姥洗清冤屈势在必行。”
她要求方醒秋回去做他母亲的工作。
只要他母亲出面,请他舅舅干预,事情肯定有转机。
二世祖方醒秋虽然一向没正形,但世俗名节还是晓得的,知道此话在理,于是答应的很爽快。
白素宽说:“案子还没有完全封档,还有两三天的时间,事不宜迟,你今晚或明晨就出发,这次不要走陆路,要坐飞机,这是跟特派组赛跑你知道吗。”
“好。”再长不大的男人,有了孩子也瞬间多了点成熟。
时乃 1946 年阳历 1 月 10 日,旧历腊月初八,这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腊八节日,胡同里有些上讲究的人家在晚饭前特意放了炮仗、燃了鞭炮,给这个夜晚增添了些许喜庆。
方醒秋和白素宽抱着龙凤胎,一家四口在堂屋的八仙桌前端坐,由柴大拍了全家福。
深夜,方醒秋带着照相机里还未洗印出来的全家福、以及白素宽事先准备好的案情始末材料,再次南下了。
白素宽对此行成败与否并不笃定,但这是唯一希望了,蚂蚁撼大树那都是假的,都是异想天开,蚂蚁要想伸冤最终还是得借更大树的力。